北京看白癜风哪里医院最权威 http://pf.39.net/bdfyy/

许周买肉记

作者/李世芳

洪福梁,地广人稀的地方,人没有见过大世面,更没有大能耐,整天的起居,规律又简单,出门下地,回家吃饭,曰落而息,曰出而做。生活乏味而枯燥,曰子平淡而无奇。但在二十世纪中叶,却是普通农民最向往的地方,能落户洪福梁,就不必再忍受饥寒交迫的滋味,生产队人均土地三四亩,虽然年年的广种薄收,勉强度曰还行,人们想要的,是每口人的三分自留地,相当于城周围的人均土地。也是人们大展手脚的地方,务得好,就是家里柴米油盐的全部。

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,土地回到了农民手中,洪福梁的农民们可以说更是如鱼得水,自己的地,便是自已的饭碗,自己的衣食父母,起早贪黑,庄稼务得格外好。加上紧邻黄龙山,农闲之时,上山砍点木料,挖点药材,打点野味,薅点蘑菇木耳,来点外快,补贴家用。要的是舍得力气,这也正合了洪福梁人的脾气。因此上,洪福梁的人,便早早地翻了身,也早早地富了起来,万斤粮户,万元户也早早地成了洪福梁人的代名词,许周,也是最早富起来的一个。

八八年年关将近,许周打算进城购置点年货,随手从柜子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,顺手塞进准备好的蛇皮袋子,早早地站在路边等待着班车。大钞是87年发行,能使用上的人却不多,因为那时,一个上班的人,工资也就四五拾块。班车每日一趟,十几个座位,又不准时,现在正是进城人多的时侯,十几个座位的车,要挤下百十来号,不过,人们也早己习以为常了。

许周,一个不修边幅,也不讲究的人,天天的劳作,皮肤异常黝黑,不过四十来岁,却微微驼着背,虽然富了,却一直省吃俭用,更不为自已添件新衣。进城赶集,依然是平日的装束,不换,也没有衣服可换。一条黑色的棉裤,配上一件露着花絮的破棉袄,内无衬衣,为了御寒,腰间常常捆根麻绳,打着赤脚,也没双袜子,穿着老婆几年前做的那双条绒棉鞋,鞋底己经磨薄,后跟有蹭倒的印迹,鞋面布满了土屑。头戴着过去的老火车头黄帽,两个耳盖上翻却不系死:,走路勿闪乎闪。帽子随于一扣,也不理会戴的是否端正,一个六、七十年代典型的老农装束。加上过去的克山病区,年龄大点的人,多少都有点后遗症,许周也不例外,腿有点不方便,走路一瘸一瘸,平曰也不洗澡,也没水洗澡,除非到沟里挑水的时侯才能稍微消除一下汗渍味。经年地与泥土打交道,双手积淀下了厚厚的老茧,饱经风霜又布满皱纹的脸庞却时常挂着昏暗的微笑,只有那忽闪忽闪的小眼晴里才透出来那么点精明。谁能看出来这么个人,在小乡里还是个有钱也有头脸的人物。

站在拥挤不堪的车内,装着钞票的蛇皮袋子扔在脚下,颠簸着开往洛川。许周曾经对我说过,出门时,兜里揣着毛票,可千万别让小偷惦记,别穿得流流皮畅(陕西方言花哨的意思),毛票扔在蛇皮袋子里,到哪也没人理会。我有点明白许周今曰无意识的有意。

洪福梁到洛川,近百里的山路,到洛川车站通常已是十一点多,下午四点半便又发车,留给人们的时间不是很多,上下车多数人都在城外的后子头村,因为车站管着超载,还按人员收取着一定的费用,后子头上下车是司机的主意,既可超载,还可少些费用。人们置办的东西需提前送到司机停留的院内,司机与乘客很熟悉,交待一声便可,还没有谁的东西丢失过,人人也都放心。

洛川的大街,平日里本身人多,又加上年关将近,大街上挤满了人,摆摊的,卖饭的,有事没事闲逛的,那时的社会治安还不比今曰,小偷也蠢蠢欲动,在人群里转悠。手头有点钱的农民,见识还少,用手死死地捏着,生怕有点闪失,而许周,蛇皮袋子后背一甩,这条街,那条街,问着价,选着自己需要的,没人能看来这是个有钱的主,甚至还以为是个叫花子的角儿。种田是把好手,挣钱有计划,有打算,还有着点小巧门,从不错过机会和信息,掂量好之后,说干就干从不耽搁。花钱却也很精明,什么该买,什么可缓,从不用钱置办无用的东西,一切从实用出发,因为自己是遭过罪的人,前些年头,把人穷怕了,最懂得节俭和珍惜。

进城的路上,他己将自己的行程和该置办的东西牢牢地记在心中,大么物、怕压的东西需早早送上车,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放着,因为车上的人实在太多,压坏东西也是常发生的事,为这些小事与人磨个口角也不值得,何况还没有听说过司机赔偿压坏货物的事。

许周下车后并不停歇,而是直奔主题,挑了些不需要过份搞价的和怕压的快速置办,一点多钟的时候,前胸后背,两个蛇皮袋子的东西就己置办完毕,只剩下买肉了。么物背到后子头,班车司机正在车边,他让司机打开了下部的货箱,将么物仔细地放在了最里边的角落,保证不会丢失,更不会被踩踏。

后子头和洛川城紧挨着,只是在国道的边上,也有饭馆,只是小些而已,价格与城里一样,只是量能大些,毕竟这儿的食客比较少。送东西的空隙,也是他吃饭的当口,也是料想好的。庄稼汉,下苦人,不讲个味道,就讲个量,也图个便宜。路旁的面馆,要了碗面汤,点了碗最便宜的油泼面,因为他知道,自己的张张毛票上,都渗透了自己的汗珠,也是自己抠着肋子缝硬省下来的,为了以后,也为了孩子,自己还有着紧曰子过的,也从没把自已当作个有钱的主。面做的很快,吃得也快。心里还惦记着买肉的事呢。

肉市场不是很大,卖肉的足有一二十家,卖肉的人稀稀拉拉,己到下午,该买的人早己散去,许周也想赶个集罢,顺便捡点便宜。一个一个的肉摊看着肉的成色,询问着肉的价格,商量着看再能不能便宜些。

他相中了一个肉摊上的肉,但摊主却咬死了价格,一斤一块二,一分不少。摊主四十开外的样子,长得五大三粗,肥头大耳,也许是大肉吃得多的缘故吧,脸上也泛着油光,一副凶煞的样子,带着不耐烦,有点像《水浒》中卖肉的蒋门神。又一块成色不错的肉被买走,许周心里有点发毛。买还是不买?关健是这人把价格扳得太死了。许周站在这人的肉摊边,眼里死死盯着案板上的肉。

这人有点不耐烦了:“哎哎,给咱站远点‘’,看着许周的样子,比叫花子强不到那去,也不像个买肉的,“你不买肉,别影响了我卖肉的生意‘’。许周仍然憨憨地站在那里,却没有听见摊主的吼声,而心里却在盘算,今年肉价这么高,而这正是卖猪的好时侯呀,等到回去之后,还得赶快把槽上正怀着猪崽的老母猪,还有猪娃子正没人要时,掏了十块钱买了一对猪娃子,现在也基夲长成了,都得一同卖掉,兴许,还能卖个千二八百的。想到这儿,心里美滋滋的。但他清楚,现在还不到耍阔的时候,还得紧巴巴的过,等再过上几年,钱攒得差不多了,也能在城里买上几间门面房,自己座着收房租,到那时,自家也可宰头猪,美美地吃上一年,想到这儿,竟然嘿嘿地笑出声来了。摊主看着发愣傻笑的许周,心想的是一个二货。顺口“能站远些不?”

其实在村子,许周算是能人的了,常有人来和和他讨教猪啥时能养,啥时能买,啥时该卖,大凡听他话的人,养猪都赚足了钱。而许周的绝招就是以肉价推猪价。肉贵,人都买猪,猪价好,正是卖猪的好时机。当猪市萧条,无人问津,而此时则正是买猪养猪之时。等不到来年,猪价肉价哗哗哗地涨。

“哎,哎,听见了么,给咱站远点吧。”摊主又在吆喝着,有点不耐烦了。

“我是专门来买肉来了。‘’许周倔强地说,“只不过…是你卖的肉有些贵了。”心中盘算着,只要价钱能少个一毛五分的话,这家的肉就买定了。

那人上下打量了许周一番,越看越不是个买肉的,“你走远点吧!吃肉,我估计还轮不到你!到别的地方去看看,兴许还能落个肚圆。”

那人真把他当作要饭的了,许周有点微怒,但毕竟是出门人,少惹事为好,更何况,摊主和自己相比,不在一个重量等级,心还真有点怵,嘟囊着说“我就是想买点肉,你能给便宜点不”?摊主有点动怒,竟然骂了出来,“快滚快滚,别耽搁了我卖肉!”

听见喊声,许多看热闹的好事之徒都围了上来,弄得不好事的许周也很窝火,也没办法灰溜溜地离开。也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硬着头皮吼道:“就和你搞个肉的价钱,值得你骂人?”“你那货就不是个买肉的!”摊主越发动怒。

围观的有人给摊主说话了,“便宜些吧,看着也是个惜惶(可怜)的主,给卖点算了,别大呼小叫的,让人笑话。”摊主却不服气了,“你看那是个买肉的料。便宜些,可以呀,看他能买多少。”

许周望了眼周围的人,竟围了两三个洪福梁的人,这回底气足了不少。“能便宜多少?”许周峁足了劲,帽耳一闪一闪的。那人再打量番许周,平常买肉的人多,还没见过有这样买肉的,沤不拉塌,哪里是个买肉的人,越发自信,“就案板上的肉,我今儿个给你打个对折扣,一半的价钱,咋样?便宜么?”还在逗许周,也想出一下许周的洋相,“但有一点,必须是你掏钱。”许周细细打量了一番案板上的肉,一半扇还没破开,百拾斤左右,零块的,少说二百来斤。

“能少买些不?”许周故意问道。

“不可能,要么买肉,要么走人。买肉哩,还不知道自己有钱么?”。摊主愈发自信。边上围观的人边议论纷纷这么便宜的肉,只是没找见好主顾,只可惜不是咱。许周慢慢吞吞,装作不在乎,也没钱的样子,故意挑逗道:“恁多的肉,你得是想看我笑话?我买回去不能天天吃肉呀!”

摊主青筋冒起:“不买拉倒!多大岁数的人了,这么大的便宜,量你也拾不走,臊不臊?”

许周跨步来到肉摊前,眼里端详着案板上的肉,‘’真卖还是假卖?”

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当然是真的!”卖肉的老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。

许周环视了一下四周,对众人说道:“刚才这位摊主老哥的话,大家可都听到了,案板上的这些肉一斤六毛钱,全部过称,可都是我的了,可就是不知道能买不能?”有围观的人说:“这老哥卖肉,也是慷慨之人,只要你有钱,有啥不能买的?”

“你怕是兜里没钱,过嘴仗哩!”有人附和着,众人将期许的目光投向许周,但心里悬着,这样的人,有钱么?看那装束,揣钱都没个地方呀!许周顿了片刻,“烦劳大家当个见证,那就过称吧!”

摊主有点傻眼,但还是不相信,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反悔,自己虽是个杀猪的,但也是做生意之人,整天走街串巷,买猪卖肉,诚信最为当紧,不然以后的生意咋做。但又提出,看到钱后再过称,一是看钱是不是他的,二是假如他没钱或钱不够时,肉不是白过称了嘛。

众人觉得有道理,纷纷要求许周把钱亮出来。有人催促:亮稍呀!(亮梢:洛川方言,就是把钱拿出来让大家看看,有没有钱,够不够)许周不慌不忙,解开蛇皮袋子,从里边抽出一沓崭新的一百元钞票,手里还捏着买东西剩下的零钱,数了一下,“五佰,够不?”

穿得陈旧破烂,一把又抓出这么多的钱,摊主像泄了气的皮球,声调一下子降了下来。洪福梁的看客也来了精神,帮着装袋过称。洪福梁是个小乡,一千多口人,相互之间不单认识而且熟悉。一下子捡个金元宝,许周竟然不知所措,好在有洪福梁的人帮忙。三百二十四斤肉,许周甩下两张大钞。

几人分背着肉就要离去,围观的人论诧异,“这些是哪的人,能这么有钱”。几个人也不隐瞒,“洪福梁的!”一个摊主走过来,带着责怪和潮笑的口吻说卖肉的摊主,“再耍阔么,咋让洪福梁的人给当猴耍了!”摊主默不作声。许周买肉花了不少钱,却捡了个大便宜,将买的肉分送给帮忙的和要好的朋友外,自己也美美地过了个年。许周买肉的故事很快传开,至今仍有人津津乐道。

洪福梁人有钱的名号也从此传开,再也没有人低看腰间拴绳子,拎着蛇皮袋子的人。市场上,见到提蛇皮袋子的人,便说是洪福梁的,赶紧招呼,生怕误了生意,蛇皮袋子成了洪福梁人的代名词。饭店里,只要对店老板说,“我是洪福梁的”,店老板的两眼便眯成了一条缝。洪福梁的人,钱宽余,爱海吃海喝,个个都是海量,而且爱扎海势,付帐干脆利索,不打折扣,是最好的主顾。

洪福梁,曾经的穷山僻壞,曾经的穷山恶水,克山病的肆虚,使许多人几乎表失了劳动能力,没走路之前,像扭秧歌一样先舞了起来,饥饿和贫穷,使许多逃荒逃难到此的人刻骨铭心也倍感珍惜,无水,无电,无路的煎熬,又使许多人逃离了洪福梁。而许周买肉的事情,对洪福梁人说,久违的喜悦,着实又让这群土生土长的庄稼汉扬眉吐气了一回。

洪福梁,一个偏僻的小山乡,人又没见过大世面,而且部分人的腿脚都不灵便,因为许周买肉的事,人人得到了城里乃至全县人的尊重,也活出了人的尊严。

还是洪福梁的班车,还是洪福梁的那些人,只是车止多了许多年货,多了许多开心,更多了许多笑声。更加拥挤的车箱里,但人们却感不到压抑和憋屈,多年积压的闷气被彻底释放,一身轻松。尊严的回归,胜利的喜悦,许周也在大声地、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买肉的事。

许周买肉,也买回了洪福梁人的自信,更是买回了洪福梁人失落的心。数年之后,许周终于在繁华的电影院门口,有了属于自已的门面房,那一年,许周更是破费地宰了一头自已养的猪。宰猪那天,叫了村上好多的人,又买了箱酒,美美地过了回酒肉隐……。从此之后,许周,连同他买肉的故事,一直流传在当地。

李世芳,陕西省洛川县洪福梁人,毕业于榆林农校,现就职于延炼综合服务公司,作品常见于洛川文学公众平台。

特约作家

感谢您的赞赏


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abmjc.com/zcmbyf/833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