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娃哩，这话出去了可不敢胡说，”马族长看了一眼窑门口，压低声音说道。
年轻人小声继续说，他家离红地近，听说那边家家都有地种，当兵的不骚扰百姓，大家都能过安稳日子。依他看，共军人好，应当占上风。
马族长摇摇头，心说：这世道，从宣统皇上就打来打去，几十年了，苦的都是老百姓。委员长天天喊剿共，十几年了，也没有剿出个名堂，共军还在到处闹红。这个乱法，不知道还得多少年，修寨子的事，还真得抓紧了。可这话又敢给谁说去？
“娃娃，国军兵强马壮，几个八路成不了气候，用不了几天就让委员长收拾完了。”马族长大声说道，好像要让外边的人听见一样。
年轻人也看了看外面，不说话了。停了一会儿，马族长说起了年轻人的驴：“好娃哩，买驴也不挑好的，你看这驴，老的没牙，瘦的倒跤哩。”
“咱没钱么，买不起好的。也多亏了这驴又老又瘦，不然我的树苗还保不住哩，”年轻人抹了抹额头，对马族长说。他带着树苗，坐火车从河南到了渭南，为了驮树苗，在渭南买了这头没人要的老驴，在五里镇梁上，几个乱兵就是看这驴老的不行了，才没有要，不然，这些树苗真不知道怎么往回运了。
说了半天话，年轻人看火盆边的裤子差不多干了，驴也吃了些干草，有一点精神了，就下炕要走：“叔，走洛川咋走？”
马族长告诉他，从这里上塬，走六十里是槐柏镇，再翻一架沟就是洛川塬。顺川再走不到十里上塬，是黄陵县北谷乡，往北再走十几里，翻沟过去也能到洛川塬。两条路差不多一样远。
年轻人算了一下，还有一百多里路，今天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家了。他看外边的天色还早，就对马族长说他走槐柏一路，赶天黑到槐柏，找个同学家歇一晚上，明天一气儿就到家了。“叔你放心，我在槐柏上过学，人熟。”
马族长想留年轻人住下，看他心急着想回家，就没有挽留。
穿上裤子，把树苗驮上驴背，年轻人就要走。马族长拿出两个馍馍塞到年轻人怀里，嘴里一直叮嘱：“好娃哩，甭嫌馍黑也甭嫌少。栽苹果树的事，你听叔的，乱世年景，苹果树成不了事，叔也不怕你嫌我麻烦，多说两句，多种庄稼少栽树，吃饱肚子才是正事。”
“叔，你放心，”年轻人指指北边，大声说：“好年成就要来咧。我不光要栽苹果树，我还要用汽车火车把苹果卖到渭南，卖到西安，卖到全中国哩。苹果树要变成咱的摇钱树，让咱都过上好光景。”
牵着驴走过崾蚬，上了坡，年轻人回过头来对马族长喊：“叔，我叫李新安，十年后我给你送苹果来！”
雪花，还在不停地飘，可是北边已经一点点变亮了。
“叔，我是新安，我给你送苹果来了,”驮队领头的人跑过崾岘，跑到老人身边，拉住老人的手说。
“真是你，新安！你成事了，你的苹果树成事了？好！好！窑里说，窑里说！好！好！”老人显得有些激动，不停地说好。
他们身后，高耸的寨子里听不到人声也没有炊烟，只有寨墙落寞地注视着这一老一少走过了崾岘。
?作者：郭晓峰，职中教师，热爱生活，喜欢思考，爱阅读，爱文字。
洛川作协支持作者
